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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期上映的電影中,以黃子華、許冠文主演的「破‧地獄」最具話題性,電影圍繞着殯儀行業中兩種職業(殯儀行街、喃嘸師傅)展開,由內行人vs.門外漢這一對立開始,涉及到這一行業對死後的信念,牽扯到其與其他信仰及女性身份的衝突,最終觀眾或會發現電影沒想像中那麼側重於「先人」,而更多是「生人」或「遺族」的感受,可見所謂先人的事,更多時候都與生人有關。
由此可見,即使生命是一點一滴向死亡進發的,但他人的死也必然連繫到我們的生命,而自己的死亡,不管是自然、他殺抑或自殺,也是與自己在生作為的一個結果。長夢書店以羊格的故事《很想死的人》說明,即使是處心積慮的自殺計劃,也不能很灑脫的一死了之,要預備自己的死亡也是一種很繁複的事。對於死亡的扣問,令我們回看自己生命的遞進,正如生日蠟燭的增加,也是壽數的減損。繪本童樂甚至在看繪本《蘋果幾歲呢﹖》的時候慨嘆,吹熄蠟燭的那一刻就好比生命的熄滅。「幾歲了﹖」看似輕盈的問題,卻足以讓我們深思。
我們對於人生的疑竇,往往是從他人的死亡開始的,序言書室這次想到了哲學書《生兒為人是何苦:出生在世的傷害》,作者是位哲學教授,試圖論證人生下來是充滿痛苦的,以此勸人們不去生孩子。但我們既生下來,就要面對他者的死,然後是自己的死亡。應該怎樣面對呢﹖解憂舊書店閱讀妮娜.桑科維奇《最悲傷的一年,閱讀療癒了我》的時候,也經歷自己寵物病逝的沉痛,然而讀到書中作者透過閱讀熬過親人傷逝而深受鼓勵。至於留下書舍,則分享《在終將告別前,學習哀傷》這本書,怎樣陪伴店員度過摯親身故後的一段日子。作者田芳提到面對摯親離世的各種情形和心情,也許亦希望告訴讀者,哀傷沒有對錯,只要好好疏導自己情緒,處理好先人的遺物等,而這本書可提供一些意見。
電影中說到,生者也有地獄,有時,他人就是地獄。界限書店講述王良和小說《破地獄》中的同名短篇,當中女主角必須跟隨父母之命嫁人,父母之命既代表一種不可拂逆的命運,也是一道鴻溝,一種地獄。獵人書店分享林若勤的影集《大鴻》,則是對一位面部燒傷燬容的殯儀館堂倌,因癌症離世前三年的最後歲月,作最詳實的影像記錄。最後夕拾x閒社為我們帶來《我不是想死,我是想結束痛苦:人為什麼會自殺?從動機到行為的研究探索,溫柔而理性地全面了解自殺》,這是一本獻給自殺者的書,作者試圖破除人們對自殺的迷思,去掉自殺的污名,希望活着的人應尊重那些決定背負包袱離開世界的人,互相體諒對方各有地獄。
《破‧地獄》這部電影帶出先人與生人不同的需要,從中反映殯儀行業與其說是對先人的照顧,不如說是對生人的服務。表面上,生與死截然有別,但都有着被強迫的命運。一個人死後,故然管不了生人,也管不了自己的事,但一個人出生,又何嘗不是被父母決定的﹖這本書並非討論「生亦何歡」,而是「生有何苦」。
作者主要的論點是,出生是一種傷害。這聽上去是自相矛盾的,因為對出生者而言,既然未曾出生,也沒所謂傷害與不傷害了。然而,只要能論證說明,人生在世,實質經歷的壞事比人願意承認的多,出生在世對自己來說就是一種傷害,那已經可以令讀者同意生養孩子就是讓他面對傷害或痛苦。作者以純粹邏輯去論證一些相關命題,比如在第二章討論到人生的愉悅和痛苦為何無法論證生下來總是優於沒有生下來這一點,即使我們情感上接受也好事(愉悅)也有壞事(痛苦)的人生,但沒生下來本身就免除了痛苦的存在。從這裡可以說,貝納塔沒有說孰好孰壞,他只是說生出來比沒生出來的痛苦肯定更多。
說到這裡,悠然記起在《破‧地獄》裡,黃子華說生人也要破地獄,因為不止先人,生人也有很多地獄。在今日香港,我們有很多說不出口的苦。我們一生出來就註定要受苦,可直到我們懂性才會知道這一點。可是我們的下一代呢﹖早前中國大陸全面圍封時,經常有身穿白衣的防疫人員上門驅逐住戶的事,其中上海一住戶聽見白衣人威脅說處罰會影響三代人時,回答說﹕「我們是最後一代,謝謝!」這聽上去是何等悲涼。可是當我們想到,生活在任何社會的人,一生勞碌工作,還要動心思照顧身邊的人時,我們會想到不該讓痛苦遺傳到下一代身上,如果可能,至少不要隨便生養孩子,讓他們生下來面對一個資源日漸緊絀的世界。這是我們可以做到的責任。